斯佳丽冲进嬷嬷的房间，她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斯佳丽不敢惊动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静静地端详着这个被疾病折磨得自己几乎认不出来的老人。

她浑身上下都像是放跑了气的气球一样萎缩了好几圈，原本乌黑的头发也大半变成了灰白，以前粗大结实的手现在也几乎和外面的松树皮一样皱巴巴的，乌黑的眼睑紧闭，像是两把老旧的合页锁，整个身体活像是一台即将报废的蒸汽机那样随着不规则的呼吸而上下颤动。

嬷嬷真的老了。斯佳丽心酸的想。她以为嬷嬷还是那个把她带大的粗壮有力的嬷嬷，可以让她像小时候一样把头靠在她的胸前享受爱抚；她以为嬷嬷还是那个永远支持她的善解人意的嬷嬷，可以让她无所顾忌地倾诉心里的秘密；她以为……可真的见了面，她才知道，嬷嬷老了，再也没法照顾她了。

“那就让我好好照顾她吧。”斯佳丽坐在嬷嬷的床边，拉起了她的一只手，贴着自己的脸摩挲起来。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是嬷嬷在说话吗？斯佳丽睁开了眼睛，撞进她眼睛里的正是嬷嬷那双已经昏花的老眼。这双眼睛曾经看透了她无数的小把戏，曾经费尽心思地和她斗智斗勇，现在却变成了两颗枯黄的珠子，还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翳。

“埃伦小姐，是你吗？俺知道你这些年心里苦，又没法跟人说，可俺都知道。俺知道你不爱杰拉尔德先生，心里一直惦记着你的那个花花公子堂兄。叫啥来着，菲利普，可他已经死了。你为啥就是忘不掉他，他哪有杰拉尔德先生一半好？可你病着的时候，心里想的嘴里喊的全是他，俺不忍心啊。迪尔茜那个蠢娘们，还让这事被小姐知道了。好在她们没疑心，杰拉尔德先生也不知道。他是真心对待你的，到死想的都是你。可他哪知道，你心里根本没他。还好他不知道，到最后死了也是个幸福的傻瓜。俺就想，你到了那边，就没这么多苦了，就能找你的菲利普了。”

斯佳丽惊得都呆住了。她猛然间想到打仗时刚从亚特兰大逃回来，问嬷嬷妈是怎么死的，死前叫了谁，迪尔茜还插了嘴，被嬷嬷骂了，那时她就听到了菲利普这个名字，只是没当回事。现在嬷嬷这一番话，彻底唤起了她所有的记忆，解释了困惑她已久的疑问。

妈妈不爱爸爸。她心如死灰，一阵阵难受的感觉如同颠簸的海浪向全身扩散，让她的双手都麻木了。她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感情，轻轻地放下嬷嬷的手，脸上的表情依然温暖，心里却一阵阵发冷。她用双手支撑着自己，强迫发软的腿站起来。

很好，现在，静静的离开。不能让嬷嬷知道自己知道这件事，也决不能让苏埃伦他们知道，自已要像嬷嬷一样，把这个秘密守一辈子。

“斯佳丽小姐，乖乖。”嬷嬷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的斯佳丽差点跌倒。

“你多少天没梳头了，埃伦小姐也没时间管你，别忘了，要梳一百下。轻一点，别再把梳子弄断了。出门得戴遮阳帽，别把自己晒得像个乡下姑娘。”

“好了，我知道了，亲爱的嬷嬷。我也不会在三点以前穿露肩的上衣出门，不会在人家的宴会上大吃大喝，会像个真正的淑女一样。”斯佳丽知道嬷嬷已经忘了刚才和自己说的事情，又把自己当成了十六岁的小丫头。她转过脸，表情温柔得像个天使。

“这回怎么这么听话？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斯佳丽要出门的时候，听见嬷嬷又在念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