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菊花丛金灿灿的一片,花枝随风摇曳,着实赏心悦目得很。不过花丛旁的美人却蹙起了眉头,温潇为难地问:“你可知是何事?”
宫女低着头低声答:“公主的事奴婢不敢忖度。”
秋宴散了,圆玉公主却叫她去,想想也知道不会有好事。沈月华安抚了一下徐依柔,淡然地道:“见了公主后定是晚了,我得给府里打声招呼,也好让马车及时来接着,故也不知公主叫我到何处去见她?”
那宫女想了想,觉得沈月华说得有理,反正圆玉公主只说务必把沈月华带来,其他也没嘱咐什么,便温声道:“公主已经回了宫中,黎王府外有公主特意给沈小姐备下的马车,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居然是直接进宫?沈月华眼神微凝。
温潇也吃了惊,不禁道:“皇宫岂是能随意进的?你这宫女不是诓人的吧!”外命妇进宫都得有皇后的懿旨,别说沈月华连命妇都不是。
那宫女腰肢挺了挺,取出一块金闪闪的令牌,笑道:“这是陛下特赐给公主的令牌,只要经过内监检查并备案,公主的闺中密友都可以随时入宫。”
没想到明帝这么宠爱圆玉公主,这份恩典可是皇室子女里独一份的。
看来避是避不过了,沈月华扭头对温潇道:“麻烦表姐帮我把柔儿送回府,公主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邀我进宫,我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表姐无须担心。”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拔高,让周围经过的小姐公子们都听了个真切。
现在事情闹得越大,她也就越安全几分。
闻言,徐五小姐立刻走过来,亲热地拉过徐依柔的手:“被公主相邀这么荣幸的事也只有沈家妹妹配拥有了,柔儿虽然来时没跟我同车,这回家可是得一道呢。”
徐依柔想了想道:“我和五姐姐一起回去,温大小姐,您能陪着华儿吗?”
“公主只邀请了沈小姐一人。”那宫女马上接道,言下之意是要沈月华一人独闯虎穴,连丫鬟都不能带了。
温潇也不勉强,意有所指:“华儿放心。”
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然她沈月华人微言轻,但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就欺辱的对象!她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对温潇和徐依柔点点头,便要随着那宫女去了。这时,躲在角落里的沈星零才出现,像是焦急万分地道:“大姐姐,零儿恨不得替了你去,虽然不能,但一定会禀告父亲想法子的!”
说着,她居然还落了泪,双肩颤抖,为了自家姐姐的安危能够如此,真是让人心生怜意。
“四妹妹这样子我就不明白了,公主相邀可是别人都求之不得的好事,怎么到四妹妹的嘴里,就变得跟刀山油锅一般可怖了呢?”别的人她可以不理,但沈星零想接机会表现善良单纯,她就绝对不会让她得逞!
此话一出,那手握令牌的宫女面色不善了起来:这沈四小姐是什么意思?想弄坏公主的名声吗?
沈星零心里一惊,连连摇头:“大姐姐误会了,零儿这是高兴的。”
“哦。”沈月华瞥了她一眼,“怪不得四妹妹拼命地想顶替了我。”
周围迅速射来几道目光,意思很明显:沈四小姐瞧着柔柔弱弱,没想到心机这么深,都想取代嫡长女的位置,啧啧啧。沈星零百口莫辩,只能默默垂泪,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她眼角浓浓的恨意还是没能彻底掩饰住:你就死鸭子嘴硬吧!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沈小姐,请吧。”那宫女侧过身子,沈月华便怡怡然地出了府门,上了马车。
虽然大家心照不宣,沈月华此去不死也得扒层皮,但看她那悠然自得的样子,倒真像得了恩赏一般,确实瞧不出一丝担心忐忑。不少人暗暗称赞,对沈家大小姐也存了几分好感。
车轱辘不停地转,沈月华在车内闭目养神。
皇家的马车又快又稳,车厢内休闲的器物一应俱全还颇为奢华。
那宫女给沈月华添了一盅茶,斜眼看,也觉得这沈小姐和寻常大家闺秀不太一样。非但不惊不惧,而且冷静优雅。模样儿长得也好,丽质天生,如同皎月,般般可入画也。
到了宫门,守门的侍卫见了令牌立刻放行。
沈月华下车,上前来一名眉清目秀的内监,登记了名册,又让另一名小宫女检查了一遍,这才又随着那名宫女缓步往深宫走去。
看来往宫女的装束和态度,也知道特地来接她的宫女位阶不算低。
“奴婢是公主宫里的掌事姑姑,暖香。”那宫女突然出声道。
沈月华点头,平和地道:“姑姑辛苦了。”看来圆玉公主打定了主意要她进宫,连掌事姑姑都出动了,这一趟宫中之行不会简单。
一般来说,皇子公主在皇宫里是没有专门的宫殿,要么随着母妃,要么住在百孙堂,但圆玉公主一是皇后独女,二又极为受宠,这些规矩对她来说当然不受用了。
安怡殿。
沈月华抬头看,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倒也挺符合主子脾性。她站在殿门外,掌事姑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急匆匆地让她赶快进去。
“公主金安。”沈月华福下身子。
圆玉公主坐在紫檀雕荷花纹宝座上,见沈月华行礼,气势汹汹地就道:“见本公主福个身子就想了事?跪下!”
“公主金枝玉叶,臣女下跪也是应当。”沈月华跪在软绵的地毯上,神色淡雅,气度卓然,完全没有被折辱的窘迫。
圆玉公主的目的没有达到,她走下宝座,踱步到沈月华跟前。
沈月华视线平视,只看到她腰际的海棠金丝纹香囊。不低头是不愿意将自己低贱到尘埃里,不仰视是根本不觉得眼前之人高高在上。但圆玉公主叫她来就是为了耍威风,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放过?
“抬头!我倒要仔细看看是怎样的狐媚样子把太子哥哥迷成那样!”
“公主天家容颜,臣女不敢正视。”沈月华淡然地说道,既夸了圆玉公主,又能保持不卑不亢地姿态。
圆玉公主嘴角翘起,得意地勾了勾唇:“算你还识相!”
但她突然眼睛一眯,恨声道:“识相又能如何?巧言令色,居然敢不听本公主的话,暖香……掌嘴!”
沈月华一阵无语,这公主简直是蛮不讲理的典范,称赞都能被硬拗成无礼,真是神奇的逻辑。她撇了下嘴,声音清亮:“不知臣女要跪到何时?”
“跪到本公主满意为止!暖香你聋了吗?”
掌事姑姑缓慢地走到沈月华面前,为难道:“沈小姐,得罪了。”
“什么得罪了?你是我的宫女,肯用你打她还是给她面子!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勾引太子哥哥,本公主就让你瞧瞧下场!”圆玉公主转而冲沈月华怒道,显然要将秋宴上的气全撒到她身上。
沈月华笑了一声,索性站了起来,冷声道:“大齐太子与臣女素无瓜葛,不论是长命锁还是金菊,臣女能得到都是机缘巧合。”
“放肆!谁让你站起来了?!”圆玉公主扬起胳膊就要掌嘴。
“公主千金之躯,真的愿意亲自动手?”沈月华眸色冰冷,那眼神仿佛万年寒冰,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惨白寒气,骇得圆玉公主后退了一步。虽是重生,但沈月华上一世可是手刃仇人之后才死去的,那入骨的杀气又岂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所能抵御?
但圆玉公主嚣张惯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嘴:“本公主才不想污了自己的手!暖香!”
“那就多谢掌事姑姑了。”沈月华特意强调了“掌事姑姑”这四个字。
圆玉公主闻言抬手阻了暖香,吩咐她:“把宫里的浆洗宫女找来。”
这是要让最下层的宫女来掌嘴,沈月华自然是为了能够拖延时间,时间越久,对她来说越有利。在等浆洗宫女的空档,圆玉公主气呼呼地坐回宝座上,看着婷婷地站在大厅中央的沈月华,怎么看怎么刺眼。
一个区区太医院院使的女儿,居然能得了太子哥哥的青睐,凭什么?
想到顾呈瑜,圆玉公主略显狰狞的表情变得有些柔和,当年她第一眼看到太子哥哥时就怦然心动,那么俊美耀眼,连母后都说她和太子哥哥是天作之合,她是注定要当大齐皇后的!
“公主。”
圆玉公主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看过去,一名矮小精瘦的宫女跪在大厅,手指粗糙皲裂,一看就是最下等的宫女。她笑道:“就你了,给本公主狠狠地打,狠狠地掌嘴!”
这么好的差事?浆洗宫女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月华,眼底闪过惊艳。
还从没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小姐呢,真的要打吗?污了她那羊脂玉般的脸颊可怎么办?这样想着,浆洗宫女的动作便迟缓了些。
“愣着干什么?动手啊!”圆玉公主走下来,一脚踹在浆洗宫女腿上。
浆洗宫女疼得脸色发青,却一声没吭,朝着沈月华的脸高高地扬臂。
圆玉公主快意地笑着,极想见到沈月华脸颊红肿的狼狈模样,最好能打破打烂落下疤!看她还怎么勾引太子哥哥!
沈月华神情悲悯,这浆洗宫女面如菜色,露出来的皮肤没一块是好的,也不知被虐打过多少次。世间哪里都有可怜人,即使接近掌权者,也会过得凄惨。她是医者,治得了病痛,却改不了所有人的命。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辜负重生一世,活得步步锦绣!
沈月华微微闭眼,准备闷声受了这一巴掌。
好戏还在后头,圆玉公主今日敢贸然把沈月华叫进皇宫受辱,将是她一生中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却在此时,一柄竹骨扇从殿门外飞进,精准地打到浆洗宫女的肘关节处,力道之大,使得她哀叫一声,后退了好几步才倒地。沈月华耳聪目明,从那细微的脆响和浆洗宫女的神态也能看出来,她的尺骨应该是裂了。
“谁敢在安怡殿里撒野!给本公主滚出来!”
圆玉公主气得直喘粗气,这可是皇宫,都有人敢为沈月华撑腰,简直活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