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架着我的胳膊，此时的样子比我好不了多少，他面部抽搐，手在发抖，像一不小心就能晕倒在地，我摸着他的脸，关切地问：“你也激战了一场吧，怎么这个样子，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我仰起头认真地研究他的神情，他紧抿的唇轻轻开启，隐忍的声音听上去无比平静：“把你混了血水的镯子取下来吧。”

……

“哦。”我才反应过来，他这样子是我造成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银镯混了血水的原因，竟然效力比平日更强，难怪万生看上去像撑不住，那魂魄就像马上要从身体里跌出来一般。

我连忙将银镯取下，扔在地上。

万生赶紧拿手帕包着，揣进怀里。

“血，血粘上去了不好洗……”他的手帕看着还是挺高档的，这么一包不就废了，我的话还没说完，身子一下子腾空，被他拦腰抱起，我晕的更厉害了，有些失重，“你……你干什么？”

“离开这里。”

我才发现，围观我的人多了起来，刚才那对拿电话拨号码的情侣，拨的不是警察局，是救护车。

几个人指指点点，嘴里发出“哎呀得赶紧送医院啊”“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之类的嘈杂背景音。

我把脸埋在万生的胸前，从他那里我学到，丢人的时刻，藏起脸才是最主要的。

我藏在他胸前，发出闷闷的声音，“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心里却在想，我们去哪儿都不要紧，只要不去医院，不去人多的地方。

他简略地答：“去止血。”

我安慰他，“没事的，我割的时候注意了分寸，一寸不多一寸不少，不过，我怕血少了效力不强，稍微偏了半寸……”我真的像醉酒了，脑子越不清楚，话就越多。

“别说话。”他走着走着小跑起来，胸脯一起一伏的。

犹如醉酒的我有难以言状的兴奋：“我今天看见了传说中很漂亮的鬼——那个伤了你的徐娘，她可真是好看啊，白花花的长腿，白花花的胸……”我肯定是被她的美灼伤了眼睛，描述都是清一色的白花花三个字，“长了一张蔷薇花般纯净又绚烂的脸，我要是一个男人，肯定被这个女鬼迷住了。”

我的声音含着兴奋，却没力地低了下来，像是在呢喃。

“你说她明明可以靠脸吃饭的，靠刷那张脸，多少男人心甘情愿把魂魄献给她，为啥她还要拼实力，一只女鬼都那么努力……”

说着说着，我感觉自己不能活了，我可是今天实实在在地与她结下了梁子，她又不是花拳绣腿只会刷脸的人，我感觉我的末日不远了。

“可怎么办啊，就这么树了一个大敌，人家是坚硬的石头，我是一只脆弱的鸡蛋——唔——”话还没说完，嘴上堵住了两片柔软的唇。

因横抱我加小跑而有些不规则的气息轻触我的脸上的绒毛。

我的心痒痒的，可是我的眼皮好沉。

湿润温热的嘴唇覆盖上来，把我那么多那么多的话都给堵回去了。

我失去意识前，感觉自己被安放下来，听到万生说：“需要急救！快！”

有倒抽口凉气的声音，一定不止一个人在我身边，我感觉好热啊，凉气都被他们抽光了。

我听到陌生的声音问：“怎么回事？”

万生答：“想自杀。”

我“……”

当我身处一阵白茫茫之中的时候，我的手腕上一点都看不出有伤的影子。

有点奇怪，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我抬起手腕研究，什么消疤痕的产品这么管用？一点点痕迹都没有，完全像换了皮肤。

“高洁。”

有人在喊我，一抬头，看见白的像卫生纸一样的李萌萌，我怔了三秒，才回过神来，我是不是出魂了？

“萌萌，你——现在可好？”曾经李萌萌的愿望就是白得像卫生纸一样，现在在这白茫茫的世界里，又身着一身白衣，散着长黑发，没有血色滋润的脸格外的白，白得没有生气，如果可以留影，我一定把这样的她拍给人世的她看，如果真白到这种程度，可就是鬼了。

她走到我跟前，执起我的手，苍白地笑一笑，“我想在回魂之前跟你说些话，可是真能说上话的情况便是你也不怎么好，好叫人为难……”

我安慰道：“没什么事的，我就是流了点血，加上体力消耗太大，又太耗神，现在应该是昏死的状态，我很快就能醒。”

我摸摸她的脸，语气不禁有些哀伤，“你可怎么办啊，你出的是车祸，这里，这里恐怕是要留疤了。”

“能活过去就是万幸，一点点疤痕算什么，爸爸妈妈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完了，刘豪一生的胆子都吓没了，还有你，为了救我，惹了大麻烦……你们都盼着我活过去，我就是醒了，也不会为这点疤痕要死要活的。”

“你醒了不会记得这些事。”

“所以我才想在回魂之前见见你，我要当面向你道谢，谢谢你救我，救刘豪。”她说得很诚恳，诚恳到我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我们之间，好像搞成这样十分别扭。

我决定让偏了方向的列车重新驶上正轨，“大恩不言谢……如果你真的要谢我就拿出点诚意来，我不会推辞的。”

她噗呲笑出来，眼里的光有了些许神彩，她认真地想了想，说：“果然我们的友谊还是要靠利益来维持，不然我把那个幽灵包送给你吧。”

“真的？”我表情太夸张，“你要送给我？”那个幽灵包是我和她一起逛街的时候看到的，是个手工包，全世界仅此一个，我们俩为了抢到，不惜使出浑身解数，差点绝交，她的财力比我雄厚，最后还是靠可耻的金钱狂砸下去，夺走了我的心头好。

如果不是请我吃了顿旋转餐厅的西餐，她绝对失去了一个挚友。

抢到手后只允许我眼红，她自己都舍不得用，更别说借给我背两次，她本来还打算用它做新娘包的，但是没哪个新娘这么不吉利挑个幽灵包吧！

“送给你吧，你那么喜欢……我决定以后不喜欢幽灵了，这次做幽灵真够够的了，反正你这种体质无所谓。”

为了避免她反悔，我要强迫她写下手书，毕竟她回魂了就不记得这件事，说要郑重地谢我不能只过一下嘴瘾。

可是这四处白茫茫，空又空，哪里有纸笔供我们立据为凭。

我大义凛然地撸起袖子，“不然我再割一刀，你拿我的血写在我身上，等你回魂了一看便知真的是你许诺了的！”

她拉着我的手直摇晃，笑得像朵花儿一样，“不用，不用，我醒后你就这样说——”她告诉我一句密语，她说只要我这么对她说，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送我，也会乖乖地拿出来的。

“这么管用？”

我狡黠的笑让她十分不安起来，连忙说：“这和免死金牌一样，只准用一次！只准用一次！”

果然，这才是我们友谊的正确打开方式，在“闺蜜”这个词被玩坏的今天，能走过这么多年不容易。

我俩笑着笑着，都哭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我发觉我在自己家里，手腕上的血渍清洗干净，伤口已经处理好，用布带加压勒住伤口。我扫了一眼茶几上凌乱的东西，确定万生是在药店买了些急救用品，布带绑的很规整。

“你醒了。”万生从厨房过来，手里端了碗粥。“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再去医院检查缝合。”

他应该也是知道我的伤不算严重，没直接带我去医院，不然我为什么会受伤，他为什么会带我去医院，他一个孤独症患者面对这种事情该怎么反应……反正没去就对了，不然他难演，我们俩说不清，还会尽在同事之间生是非。

我要去接粥，他没让我动手，端了张凳子放在我面前，我接过他递来的勺子，喜滋滋地看着黄亮亮的粥，尝了一口，唔，这是鸡汤粥，温度刚刚好。

“你做的？手艺不错。”我对他弯了弯眼角。

“好吃就多吃点。”

“用的什么鸡，怎么炖的，黄澄澄的，好香。”

“不知道什么鸡，”他说：“叫的外卖。”

我送到嘴边的那勺粥抖了抖，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我的伤口是你处理的？弄的不错。”

“药店的执业药师处理的。”

“哦。”

怎么有点尴尬的沉寂。

我抬起胳膊，微微转了转手腕，木木的，没有想象中疼，我有点得意地说：“稍微偏差一点我就会大出血，我说了不要紧吧，我有分寸。”

万生不动声色地盯着我，我有些心虚，那伤口终究还是偏了半寸，也不怪我，当时情急，生怕一刀下去出不了几滴血，干脆狠心整点大的动静，人体的血流失了可以再输，没了能再造，困鬼再杀的机会可是失去了就不再来。

“第一次嘛……求胜心切，只希望做到万无一失……”

“你跟我说有办法的时候可没说是这种办法……这种办法得不偿失，不要再有下一次。”他像是在警告我，嗓音却淡淡的。

我不说话，默默地喝着粥。

自然也不敢抬头再看他。

但是我却诡异地想到了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我们嘴巴碰过嘴巴？我不太确定，这种事情，当场不解决，事后向他确认也不好，再拿出来讨论也不好……我想，多半是因为当时情急，他怕我话说多了耗神太快，双手又抱着我，腾不出手来捂我的嘴，只好用嘴了。

一定是这样的，毕竟嘴也不是他自己的嘴啊，就像你去铲屎一样，只要不是用手铲，用其他什么工具都是一样的。

我放下勺子，突然没了吃的兴致。

“怎么不吃了？”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