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万生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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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茫茫的世界里,樊奶奶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哭得红肿,我轻轻抚着她的背,我说:“韩爷爷是真的将您认出来了,人们都说人活一口气,他病了这些年一直撑着这口气等着见您,现在见到了,心愿已了,所以一下子就——”我有些哽咽,说不下去,身在其中,我的情绪也被感染,“樊奶奶,去道个别吧。此生相爱一场,不能一起走,至少——至少你们得道个别。”

在他们相识而情生的那支舞曲里,韩爷爷终究还是认出她来了,回光返照的他,说的肯定不是妄想的胡话,他是真的认出就是她。

不然他怎么会在说出那句话之后就来到她的世界了。

韩爷爷在他的满是晨光的屋子里,对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问:“你一定是叫樊明慧吧?”那个女人忍不住湿了眼,他安详地笑了,苍老的头缓缓地落下,靠在她的肩上。

纵然天不从人愿,相爱难厮守,你换了皮囊,含笑不语,就那么盈盈一站,我还是能一眼认出你来。

他一直到现在都没醒来,在死之前,他也成了游魂。也许,他终于寻得她的下落,还迟迟不咽下最后一口气,就是出来和樊奶奶告别的。

樊奶奶抽泣道:“他终于还是要走在我前面。”

“最后这段路是您牵着他走的。”我鼻子发酸,太酸了,我使劲皱皱,“何况,他认出您来了。”

樊奶奶深吸一口气,“我去见见他……高医生,谢谢你,谢谢你。”

在我睡熟的这段期间,樊奶奶去而复返。

“医生强行将他拉了回去,他的子孙都来齐了,在病床前守着他。”樊奶奶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良久,她说:“他都成这样子了,见不见子孙有什么分别,见不见我又有什么分别……他的人生早已经结束了,在得这个病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我说:“他得这个病后就只剩最后一口气,这口气拖了这么多年,直到终于见到您。”

如果不是有这个特殊体质,接触到鬼魂的世界,我还不知道有些所谓的病,其实就是某些意志的存在方式。这么一想,古往今来,韩爷爷的痴情都可以排得进前几名。

樊奶奶对我笑一笑,“这辈子就这么遗憾了,我们约好了下辈子。”

我真诚地祝福道:“希望你们下辈子能早点找到彼此,一辈子恩爱厮守。”

樊奶奶拉住我的手,拍拍,“希望高医生你这辈子能早点找到那个人,一直都幸福。”

不知道这算不算我与樊奶奶的道别。

她慈爱地笑问,“在我走之前,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是有一件事,我都差点忘了,”我其实没忘,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说,现在樊奶奶的事已了,也顾得上帮我最后一个忙了,“我找万生的身份一点头绪都没有,本来打算让他上我的身我至少看他长啥样,好多点线索,可他说他没办法上我的身,他只能上傻万生的身。”

见我面露苦恼,樊奶奶有点惊讶,“难道我没告诉过你他的模样吗?”她搜索了下记忆,我也搜索了下记忆,我没印象啊。

她说:“那小伙子与他的宿主如同卵双生子,我第一眼就觉得很惊讶。”

“双胞胎?怎么可能!”这着实震惊到我了。

樊奶奶说:“要是那傻孩子没有胞兄,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如果傻万生有兄弟,在医院里或多或少能听到一些的,老万师傅不像一般的上班人,他的整个生活甚至从小到大整个人生都是在我们医院,他只有这唯一的一个儿子!

一个人怎么可能毫无原因地与另一个人相似到如同卵双生!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世界上另一个我”?

或者,是所谓的“二重身”?

二重身的出现一般都带有恶意,会吸走原身的能量甚至杀死原身。

万生说傻万生能看见他,难道不是“谁先看见谁,谁就先死”?

太玄乎了!

我宁愿相信是精神疾病。或许我一开始猜测的双重人格是对的!

怎么想到这里,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抱紧双臂搓了搓。

昨晚吃饭时候万生和傻万生之间的无缝切换本来就令我很惊讶了,或许只有双重人格才能完美解释这一现象。

我吃完早饭往医院去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傻万生走过来,我赶紧躲起来,看傻万生走的方向,应该是回家去。

我不是躲他,我看见离他身后一百米的地方,有个穿运动服戴帽子的人一直尾随着他。

傻万生走,那人也走,傻万生停,那人也停,傻万生准备过马路的时候前后左右地看,那人立马装作若无其事好像自己不过是个随机路人,但是,当傻万生再走的时候,他又不紧不慢地跟着。

我可以肯定,那人绝对是跟踪他。

到底什么人会跟踪傻万生呢?他身上又没有钱,也从不与人结怨——等等,这个世界很乱,我听说很多人被弄晕后器官被取走——虽然从医生的角度看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实现的讹传,此时我也不免这样去猜想。

傻万生有什么值得别人看上的啊,要说有,只有这个身体了不是?

傻万生走到红绿灯那里了,他按照老万师傅教的,左看看右看看,跟踪他的人自然地充作一般行人,这次把戴在头上的连帽取了下来。

我咬住放在嘴唇上的手指,怎么这人是……廖警官?

他跟踪傻万生做什么?难道跟我有关?昨晚上他可是在我家楼下……

傻万生走路心无旁骛,走得比一般人快,在我不得其解的时候转了个弯,已经看不见了。

不一会儿,廖警官也跟着进入那条小道,不过,他只是在路口站了一会儿,估计看见傻万生进了家门,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去找老万师傅。

老万师傅以为我来找傻万生,对我说他刚回家去睡觉,“昨天下半夜是他值的班,我让他回家补觉去了,咳咳,”老万师傅说着话又咳嗽起来,他昨晚上又发病了,打了一夜的点滴。

他刚吃完饭还没吃药,开了抽屉,我连忙给他拿药,“您可要好好照顾好这幅身子,太平间就你们父子俩轮着当值怎么倒得过来,上面没说要再加派人手吗?”

老万师傅颤抖着将几种小药丸放进嘴里,我连忙递过去水,他喝一口,仰起头将药丸送服,“我们这地方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听说要来这里工作都一个个摆着手求放过,在这里干没前途。”老万师傅叹了一口气,“还晦气。”

老万师傅要给我端凳子,我让他坐下,自己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凳子过来,他说:“这也没什么事,太平间的管理就是温度的管理,一两个人换着做就可以了,人多了也是闲着,再就是拉尸体,遇到人死得多的月份我们忙不过来还不是都是你们送过来……”

他讲起这些事倒是话挺多的,平日在太平间之外的地方看见他,他都不怎么说话,总是低着头行色匆匆,我好像都没见老万师傅笑过。

我这么想着的时候,老万师傅突然就给了我一个生涩的笑,原来说到我了,他说:“高医生你算是这里的常客了,除你之外倒是没有谁没事会过来转。”

“我刚进医院不久,本想着多熟悉熟悉各部门的运作,最好多认识些老前辈,有什么问题讨教也方便。”

老万师傅听我这么说,倒是有些拘谨起来,“你看我们这里就是这个样子,你要向我学习也没什么好学的,你做的是救人,我们就是管理尸体而已……”

我笑着说:“怎么没什么好学的,您的人生经验不也是挺宝贵的,我就是听听也能受益良多。”

老万师傅愣了一下,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我更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人生都是在这里渡过的,外面的世界没了解过,接触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更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他双手来回搓着,好像是我在邀请他作报告而他很为难。

“我只是随口说说,不是真的一定要您教我什么,”这万师傅!平日里和人不怎么聊天,随便说个话他都较真听,转念一想,我说:“您不是把万生就教的挺好么,这难道不是经验?万生这样的病放到外面的训练学校,老师们也不一定有您教得好!”

我提到这个,老万师傅才由衷地开心起来,这个他还真的有很多经验说。

他的双手在膝盖上搓搓,“万生得的是这样的病,我干的又是这种工作,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我倒是觉得带起来比正常的孩子省心很多……”

原来万生的病对于他反而不是什么负担,他就从来未觉得摊上这样一个孩子有什么不好,他在这里工作,万生就在这里呆着,他出去拉尸体,万生就自己玩等着,他回家,就牵着万生一起回家,万生不吵不闹,只是安静地自己玩,也没有什么青春期叛逆之类的事情。

老万师傅说:“我能教得有限,好在他也不需要学好多,我会的就一点点教,反复教,我不怕麻烦,也不嫌他笨,他学会一点点都能让我开心好久……”

老万师傅讲起万生从小到大的事都是面带宽慰的表情,仿佛万生是上帝照进太平间的一道有生命的光,他的人生因为有了万生而格外丰富。

我在他的讲述中试探着旁敲问了万生是否有兄弟姐妹之事,以及他除开自闭这种病症还有没有其他的心理疾病之类的问题,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我甚至假设了一些问题穿插在他的讲述之中,他都给否定了。

我真的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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