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乐呵呵地朝我走来,完全没有看到我眼中的邪笑,等他走近了,我忽然一把把他按在桌子上:“说,为什么跟奶奶串通一气,来骗我?!”
平安大叫着求饶:“是奶奶逼我这么做的。”
我放开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我这奶奶,多数时候,都是以家族掌事人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做事判断准确,雷厉风行,所以,家族里不管出了大事小事,都要来找那奶奶商量,求她拿个主意。
但是,有时候,她却幼稚地跟个五六岁的娃娃似的。
平安坐在桌边,又跟我细说了这几年,家族里的一些变化。奶奶年岁越来越大,有些年轻一辈,就不听管束了,总想从平家的家业里,分出一杯羹去。
其中,以陈家的陈亮最为无耻。他比我大两岁,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在街上跟一些小混混混在一起。现在,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却没有一点儿本事。恶名在外,也没有哪家姑娘会看上他,他就索性破罐子破摔,整天在街上骗吃骗喝,很招人烦。
平安跟我说:“姐,陈亮在咱家饭店里吃饭,从来不付钱。我说我去找他要钱,奶奶每次都不让我去,你说这是为什么呀?”
我沉思了一会儿:“或许,奶奶是怕你招了他,以后他会暗地里算计你,怕你吃亏吧。毕竟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平安点头:“也有可能是这样,可是,那个陈亮,真是太气人啦!那钱就不要啦?”他一拳打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杯盘茶盏叮当作响。
我赶紧示意他保持安静,别吵到离默天休息,压低声音跟他说:“当然得要,不过,得想个办法。”
“什么办法?”平安高兴地眼睛闪闪发亮。
我说:“容我想想。”
他“哦”了一声,又侧头,看了看床上躺着的离默天,问我:“姐,你觉得,他帅还是我帅?”
我愣了一下,虎着脸看着他:“干嘛跟他比?”
平安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什么,就问一问嘛!”
说完,就跑出了房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小子,今天有些怪怪的。
我在房间里守到八点钟,离默天还是没有醒来。我被王伯叫到前厅去吃饭,桌子前,只有奶奶坐在那里,平安已经吃过饭,上学去了。
奶奶总是把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穿一件素色布衣,正襟危坐地,坐在主人座。她面前的粥碗已经空了,看来是吃完饭,特意坐在桌边等我。
标准的十人圆桌,我赌气地坐在离奶奶最远的座位上。
端起碗来,刚要喝一口粥,奶奶就冷着脸说:“你跟那个人,今天就分手,让他离开。”
我本来气就没消,现在听她这么说,就更火大,不自觉地就提高了嗓门儿:“凭什么呀?对,你是我奶奶,但是,我又不是你养的宠物,你没有权利操纵我的人生!”
奶奶的目光,冰刀一样地向我刺过来:“今天起,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平家,哪儿也不许去!”
她越是这样强势,我越是不服气。当即就推开粥碗,起身回客房。
奶奶操持平家几十年,身上早已练就了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势。只听她开口说道:“把平果关起来。”
原本站在一旁侍奉的五婶儿和王伯,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架起我的胳膊,把我往后院拖去。
我的力气抵不过他们俩,被拖着一路穿过二进院,进了三进院。
三进院里,早已收拾出一间空房,里面放了简单的家具。把我关进去之前,五婶儿还强行收走了我的手机。
我气得直捶门:“你们这是侵犯人身自由,是犯法!”
紧接着,我就听到了落锁的“咔嚓”声。
五婶儿在门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平果,你就别嚷嚷了。老太君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那个人,来路不明,你跟了他,肯定会吃亏!你就乖乖在这待着,我一会儿给你把饭送过来。”
说完,五婶儿就走了。
我气鼓鼓地坐在床上,这个奶奶,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年代,还玩儿关柴房这一招,跟电视里学的吧?
等我出去,就把她屋里的电视机给砸了。哼!
气归气,还是要尽快想办法出去。
我念动口诀,把小鬼放出来。他站在我面前,滴溜溜看了一圈儿,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说:“你出去,帮我把门打开。”
小鬼望了一眼窗外明亮的阳光,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我不敢,太阳太大,会被晒得魂飞魄散的。”
我:“……”
真是恨铁不成钢,我把他收回手链里,又把长毛狗放出来。鬼魂怕阳光,它可不怕。
陪着笑脸跟它说:“狗狗,帮帮忙呗,把我放出去。”
长毛狗抬眼看我一眼:“不帮,把你俩拆散了,就正合我意。”
纳尼?
它昨天还让我在外面检点来着,今天又要拆散我跟离默天,这狗精分了?
“噢,我明白了,你爱上离默天了。”我嘿嘿一笑,“那也行呀,你把我放出去,我把他让给你,怎么样?”
我提出交易,长毛狗毫不客气地冲我亮出了尖牙:“我现在就可以吃了你!”
得,谈判失败。
我承认我怂,面对长毛狗这样的恶势力,我从来不敢反抗。
我把长毛狗收回来,这时,五婶儿端着餐盘,开门走了进来,王伯生怕我出去,警惕地在门口守着。
一夜奔波,我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走到桌边,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夹了个包子丢进嘴里:“五婶儿,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这叫为虎作伥、狼狈为奸,警察来了,追究起来,你这是共犯,要判刑的,知道吗?”
五婶儿把饭放下,转身就要出去,听我这么一说,乐了:“小平果,你婶儿读书少,别吓唬婶儿。告诉你一个消息,你那个情郎醒了。”
我一听离默天醒了,又伸手抓了个包子,就要跑去见他。
王伯堵在门外,恭敬地跟我说:“小姐,老太君有令,你不能出去。”
五婶儿抓着我的肩膀,把我往里一推,才说:“好啦,看你急的。老太太已经过去看他了,一会儿有什么消息,我再来告诉你。”
说完,就关掉门,落了锁。
虽然很不应该,但是,我心里,仍旧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都什么事儿呀!
我奶奶去见离默天,会跟他说什么?会对他做什么?
离默天会不会一气之下杀了我奶奶?会不会露出怪物模样吓唬她?
天啊,这俩祖宗见面,我到底要替谁担心?
感觉时间过得好慢,不知道过了多久,五婶儿推门进来。
这一次,王伯没有一起来。
五婶儿说:“我就说吧,你不能跟那小子在一起。那么轻易就放弃,怎么可能会珍惜你一辈子?”
“五婶儿,你什么意思呀?”我不解。
五婶儿把手往腰里一叉,一副恼火的样子:“他走啦,不要你啦,明白吗?”
“五婶儿,你开玩笑的吧?诈我?”打死我,我都不相信,离默天会离开我。
要知道,他都能从南城,一路追到火车上,又背我飞一夜来到太平镇。这样的人,如果会离开我,当初就不会来找我!
“你不信,自己看去呗!”五婶儿一侧身,让出了路。
我心一寒,他不会真的走了吧?
我夺门而出,一路跑到客房。离默天不在那里,床上的被褥已经叠整齐了,一点儿他的痕迹都没留下。
他,真的走了?
这一刻,说不出什么感觉。
我安静地坐在茶桌前,大脑里一片空白。
虽然我从来都不曾想过,以后要嫁给他,要跟他一起生活。
虽然我一直以为,我跟他的交集,都是被他强迫。
虽然我曾经好想好想逃离他……
可是,他就这么突然的、一声不响地离开,我的心里,忽然就空了一样,有点儿虚,有点儿酸,还有点儿生气。
这一天,我按部就班地吃饭,睡觉,也不再跟奶奶吵架了。看到她的时候,我一点儿开口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晚上,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里的布置,跟我离开之前,一模一样。
我走到书架前,伸手翻了翻高中时常看的书,每一张书页都干净如新,一点儿灰尘都没有。
我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
离默天,你这个混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又不是博物馆,天天开放,随时参观。
我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心有肺有肾有感情的人!
我的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希冀,我希望,他能回来,跟我说,他并没有抛下我,一个人走。
可是,我又知道,他突然离开,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一个活人不可能跟一个怪物在一起!
太乱啦!
我把头蒙进被子里,努力想让自己睡着,可是,完全没有睡意。
夜越来越深,一向入夜即眠的深宅大院里,我竟听到有人在叫我。
“平果,平果,出来玩儿。”是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
我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窗外,月光朦胧,院子里几棵梧桐树,枝蔓茂盛,在地上投下一地或浓或淡的影子。然而,并没有人。
“平果,平果……”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是哪家小孩儿在恶作剧吗?
我穿上鞋子,开门,循声去找。夜色下,一个浅浅的影子,在侧门那儿一闪而过。
我赶紧追了过去,刚出侧门,那影子就在大门那儿闪过。
“平果,平果……”小女孩儿的声音很稚嫩,脆生生的,永远在我前方不远处出现,就像是有意要引我去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