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如剑,看得苏懿心头一跳。
当日她为了救慕清,情急之下交了底,如今这谎却不好再圆回来了。
慌乱不过片刻,苏懿很快镇定下来。
为什么要去圆谎?她好像根本没义务跟他解释那么多吧。
“会医术有什么稀奇……”苏懿眉梢染笑,冲他抛了个媚眼过去,“我还会《玉楼绮梦》里的三十六个姿势呢,煜王殿下莫不是想见识一下?不过您这会儿受着伤,想必身子不是很方便吧。”
轩辕冽扯开嘴角,冷魅一笑:“以后自然有的是机会。”
苏懿被他一句话,瞬间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谁要跟他有机会!
正巧这时候碧玉指挥着丫鬟们有序地端了饭菜进屋,那色香味全、摆盘精美的美味佳肴一道道地上桌,卤香牛腱、千层白肉、酱肘花、白灵菇扣鸭掌……
看得苏懿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最后,碧玉接过一丫鬟托盘,将一青花瓷汤盅放到桌上:“小姐,这是您特意嘱咐弄的。”
苏懿含笑点头:“行了,你们先出去吧。”
碧玉领着丫鬟有序退下,苏懿这才转头看向轩辕冽,笑着道:“我也不知道煜王殿下喜欢吃什么,就照着我喜欢的口味点了一些,也不知道合不合煜王胃口。”
轩辕冽倒不是什么挑嘴的人,扫了眼桌上,正欲开口,却见苏懿一脸“我才想什么起来”的表情,道:“哎呀,我忘记了,煜王殿下有伤在身,这些大鱼大肉的吃了多不健康。不过幸好,我还特意嘱咐了碧玉为殿下您炖了药膳。”
说着,将碧玉最后上的瓷盅端到了软榻的小几上,一边拿碗盛出,一边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对您伤口恢复有好处的,煜王殿下,可一定要全部吃完啊。”
盅里熬的是粥,颜色黑褐,又浓又稠,让人着实提不起胃口来。
苏懿却殷勤地将碗送到轩辕冽的面前:“煜王殿下,请。”
轩辕冽自然不怕苏懿会下毒害死他,不过粥里加了什么别的料,就不敢保证了。
他却没点破,端起粥来喝了一口,微微皱眉,又转瞬舒展,面色淡淡地道:“味道不错。”
苏懿眼睫“唰”地一下抬起,有些吃惊。
不可能啊,她可是让碧玉往粥里加了许多的朝天椒粉,那玩意儿她碰一点就辣得浑身冒火了!
可能是她失算了,也许他轩辕冽就是个不怕辣的呢?
没关系,她还有后招。
瞧见轩辕冽一脸平静地吃着粥,她又笑道:“这粥是阿胶粳米粥,作用可多了,像什么养血止血啦,养阴润肺啦,最重要的,它还能固冲安胎呢!”
固冲安胎……
固冲安胎……
固冲安胎……
这四个字仿若在周围无限循环一百遍。
“咔擦——”
轩辕冽俊眉一扭,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成功因为苏懿的一句话,裂开一丝裂痕。
“煜王殿下慢慢享用。”
苏懿终于扳回一局,愉快地抛下一句话,哼着曲儿转身,奔向了满桌子美味珍馐的怀抱。
不过苏懿到底低估了轩辕冽的实力,自这阿胶粳米粥事件得逞之后,她就再难恶心到他了。
比如——
知道他不喜欢人碰触,她便在换药的时候伸出了自己罪恶的咸猪手……
“苏二小姐知道吗?本王可以只用两根指头,就能拧断一个人的头。”
她咽了咽口水,悻悻地收回了手。
再比如——
第二次笑眯眯地为他端上黑暗药膳,将那功效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好似死人吃一口都能立马生龙活虎。
轩辕冽斜瞥她一眼:“本王的吃食一向都有专人试吃之后才会送上来的,既然苏二小姐如此为本王着想,那试吃一事,就烦请苏二小姐代劳了。”
“啊,不好意思,我端错东西了,都怪碧玉那小丫头,也不提醒我。”苏懿默默转身离开,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表现得有多浮夸多虚假。
再再比如——
苏懿决定对轩辕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煜王殿下您看,您已经在这儿待了两天两夜了,外面找您肯定都找疯了,您的伤虽然没痊愈,但也不妨碍活动,您是不是……”
该哪来的回哪儿凉快去了?
轩辕冽悠悠淡淡地回她四个字:“本王乐意。”
苏懿咬牙握拳。
强忍了想揍人的冲动。
第三天,苏懿也懒得跟轩辕冽斗了,把他扔在那儿,让他自生自灭。
他倒过逍遥自在,让碧玉取了一壶清酒,兀自倚靠窗边,手中执一本书,窗外有花枝探了过来,花蕊点点。
诗酒花茶,让他身上征战沙场杀伐果断的凛冽气息尽收,那刚烈的脸部轮廓柔和下来的时候,悠然自若,端华贵气。
这样看过去,倒真有些王爷范儿了。
咳,如果他手中拿的不是她的珍藏小图本的话。
“本王脸上有花?”轩辕冽头也不抬,突然开口。
苏懿没反应过来轩辕冽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脸瞧上了一遍,这才摇头:“没有啊。”
轩辕冽不疾不徐地道:“那你盯着本王看了半个时辰了。”
有那么久了吗?
苏懿被人戳破,难得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心里却想着:老娘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使唤,瞧你几眼怎么了?
却不想轩辕冽又淡淡道:“你那位女侍卫回来了,一直在外面候着,不肯进来。”
女侍卫?
苏懿顿时反应过来。
是慕清回来了?
话说自己不过让慕清拿着银票去买个铺子,却不想她这一去就去了三天。这期间一点消息都没有,可让人担心得够呛。
一听她回来了,苏懿赶紧地出门去看。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她心想着莫不是轩辕冽诓她,却还是试探着唤了一声:“慕清?”
“咻——”
一道人影闪过,苏懿感觉腰上一紧,就被人带着几个轻掠,转身到了一处隐秘的角落。
“主人。”慕清将苏懿放下,拱手行了个礼。
苏懿将慕清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身上没有伤口,气息正常也不像有内伤,顿时松了口气。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可担心死我。”
“出了点小差池。”慕清解释道,“我去铺子里的时候,那老板已经连夜赶回家去了,我追了一天多才追到人,他却说卖不了,铺子被人抢去了。”
“被人抢去了?”苏懿惊了一惊,“可知是谁?”
这京城权贵众多,仗势欺人的事情也不少,就端看谁压得过谁了。
她精挑细选才选定那个铺子,若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她让府里人出面,想来对方也会给魏国公府几分面子。
若是皇亲国戚……那就不好办了。
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慕清回道:“是瑞王府鹂夫人之弟苟顺,说是要拿那铺子开赌坊。这两年鹂夫人在瑞王跟前很是得宠,连带着她弟也在外仗着瑞王的身份作威作福,这次他带人天天去那铺子里闹事,那老板连钱都不敢提,收拾了东西连夜带着家眷回老家去了。”
牵扯到瑞王啊……
苏懿摩挲着下巴,心想着铺子虽然可惜,但还是另寻地方得了。谁知道表面是那苟顺开赌坊,背后有没有瑞王授意?
慕清却从怀里取出一物来,递给苏懿:“不过我从老板那里把地契买过来了,老板只收了原定价格三分之一的钱。若是铺子要得回来,我们自然是赚;若是要不回来,这钱也分文不退。”
慕清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甚是平静,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苏懿却听得想吐血。
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哪有白送人的道理?
看来这铺子,她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了。
“等我想想法子……”
苏懿拧着眉心,低头沉思。
慕清犹豫了一下,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煜……”
就听“啪”地一声,旁边的窗子突然被人推开。
轩辕冽撑着手臂,探出半个身子来,眉梢略挑,薄唇弯弯。
“你想拿回铺子?本王有办法。”
苏懿被突然出现的轩辕冽吓了一跳:“你偷听!”
轩辕冽微抬下巴,高贵冷艳地道:“本王还没下作到这种地步。”
说着指了指她们站的地方,又指了指自己待的位置。
苏懿一瞧就明白了。
慕清带她来这个隐秘的角落,想来也是怕两人的谈话被轩辕冽听到。
不过她来国公府不久,更不常待在梧桐居,所以也没摸清楚这梧桐居的地形,这绕了一大圈,倒是绕到轩辕冽的跟前来了。
苏懿抬眼去瞧慕清,她一向都冷着张脸,好似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似的,不过这会儿却黑沉得好似头顶上飘着一大片乌云。
“咻——”
又一阵风掠过,原地已瞧不见慕清身影。
这是恼羞成怒直接暴走了?
苏懿憋着笑,冲着轩辕冽翻了个白眼:“煜王殿下就不会委婉一点?”
这语调轻快,听起来竟带着几分娇嗔的意思。
两人成日里话里带话,竟是难得有这么正常说话的时候。
轩辕冽嘴角一软,那笑噙在嘴角一秒,又收了回去,抬眼看向慕清离开的方向:“你这女侍卫的轻功路数,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苏懿一听这话,心跳都漏了半拍。
莫不是这轩辕冽,已经发现了慕清的身份?
她强做镇定地调笑道:“煜王殿下这搭讪方式真老套,莫不是真看上我家慕清了吧?”
轩辕冽勾起唇角,对着她笑:“说起来,你更对本王胃口一点。”
苏懿觉得这话题要继续下去她会被玩死,赶紧地转移话题:“煜王殿下不说有法子帮我拿回铺子吗?不会打算亮出身份,黑吃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