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啊……我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底下小鬼作祟,一个个后头都有大靠山,我哪里能扳得动?柳家媳妇哪年没有参与进去?今年偏生就没有……可不是后头那个小柳给报的信儿啊……老太太啊……”陈姑抱着老太太的小腿,哭成了泪人。
陈姑早年间是老太太手下一个丫鬟,当初伶俐可人,也深得老太太一颗心,就将她配给了府上跟着虞老爷的一个管事陈四当媳妇,夫妻两人油水都颇足,小日子过得十分富裕,甚至还在外面买了铺面和地产,偷偷做些生意。
“老太太,我今年也三四十的人了,家里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等着结亲出嫁,这里头的钱一分分一粒粒都是我们两口子辛苦出来的……一下子就给罚了这么多去……老太太,您瞧瞧这个,这是陈四在当铺里买的死当,我瞧着是个宝贝,就巴巴儿来赶着孝敬您……”陈姑捧上来一个锦盒,追月接过,打开后递给了老太太。
锦盒里是一串念珠,油亮亮的黄色,显然是有些年代的老东西了。
老太太眯着眼睛瞧了瞧念珠,合上了锦盒,淡淡道:“你想如何?”
“她怎么欺负的我,我定要讨要回来!”陈姑坚定道。
“好。”老太太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说一个字。
陈姑并不知道这串念珠的来历。
京城里的贵族不止是定国公一家,然而有些家族因为自己经营不善,已经沦落到较为不堪的地步,归田伯家就是个中典范。
归田伯刘家,近几十年来,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没有他家人的身影。现如今卖了不少地产,又典当了许多老祖宗攒下来的宝贝,才能勉强维持个生计而已。
这串念珠就是归田伯府上出来的。
“屋子里太闷,出去走走。”陈姑走后一阵,老太太微微抬了抬眼皮。
肖妈妈亦步亦趋跟在老祖宗身后。
“这边是周姨娘和赵姨娘的住处,那边是李姨娘,太太跟小姐们都住在东南边。”肖妈妈道。
“我随便走走,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老太太似乎有了一丝不满。
“是,老奴多嘴。”肖妈妈扶住老太太的胳膊,闭口不言。
“太太,舅老爷来信了!两个家奴也到了!”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莲香几乎是跳着走进虞夫人的屋子的。
“瞧给你高兴的,怎么不上天呢?”虞夫人嗔道。
虽说嗔了莲香两句,但虞夫人自己也是实在高兴,连声道:“快请进来。”
两个家仆都是四十来岁的婆子,梳着大扁方,簪着银簪,穿着褐色的棉布袍子,一脸风尘仆仆。
“黄妈、程妈!辛苦了!”虞夫人按捺不住心头喜悦,亲自迎了上去。
虞夫人姓林,出身江南官商林家,林家负责供应皇宫内部分瓷器、丝绸衣料等物,是江南一带的豪门巨贾,不说别的生意,就说瓷器一样,林家稍微刮下点皮毛下来,都够一辈人金堂玉马地过了。
黄妈和程妈是极懂规矩的,就算虞夫人再三让坐,也不肯往上头坐,只是在屋里下首坐了,眼睛也不乱看,规规矩矩陪虞夫人说着话。
“今年布料催得紧,年后就得送上来,老爷特意年前赶到,等着皇上旨意。”黄妈声音里带了江南一带女人特有的口音,虽然老了,却也有几分可爱。
“近几年里,宫里的吃用越发骄奢了,赏下来的东西也眼见着比头几年好多了。”虞夫人道。
“是啊,老爷也为此愁坏了。”程妈说。
“老爷愁什么?他供着这些东西就是了,高兴还来不及呢。”虞夫人不解道。
“夫人有所不知,皇宫里头要的东西一年比一年要新、要好、要奇特……匠人们挖空心思做,也不见得能让上头满意,今年里……就死了好几个……说是没完成要求,怕定罪。”黄妈皱着眉头道。
虞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好了,腊月里的,不说这些个晦气了,两位赶紧下去收拾收拾,我让金雀安顿你们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