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虽然板着一张脸，但却是个及其风雅的嬷嬷。

譬如她教给各位小姐的古琴。

古琴虽然曲高和寡，还有难学易忘不中听的特点，但却是学好了所有人都会承认的乐器。有人会说琵琶不稳重、扬琴太轻浮，但还从来没有人敢挑古琴的刺儿。

古琴发展到大硕已经变成了七弦，虽然虞知善之前学习过古琴，但仅限于会看那些鬼画符一样的乐谱，知道什么符号代表什么指法，能背下来古琴的弦位是徵羽宫商角徵羽罢了。此时见到钱嬷嬷弹琴，深感比之前那个女琴师还高妙上三分，而这样的钱嬷嬷，在宫里只是个嬷嬷而已……虞知善有些想象不到皇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

弹完了琴，钱嬷嬷又取出棋盘来教几位小姐打双陆，双陆只是个热身，重头戏是后面的围棋。

下棋的时候，钱嬷嬷指出了在座几人的不足。

虞知善是太激进，往往用猛攻的方式打人，力求每一招都能有用，一步筋棋也不肯走。这就容易被人看出破绽，没有底气的时候，钱嬷嬷三两下就能将她的棋子儿抽干净。

林嫣儿则是太保守，有攻击的机会总想着思前想后找更好的，让钱嬷嬷偷了好几手，最终投子认输。

而虞知静则是棋力太差，其他两个姑娘都尚且能有与钱嬷嬷对弈的底气，虞知静连局势都看不清楚，钱嬷嬷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赢她。

除了赢，钱嬷嬷自然还要教她们输，如何输的不留痕迹，如何输的让下棋之人感到意犹未尽，这都是需要掌握的重要技能。林嫣儿和虞知善可以学输了，而虞知静还不能——她还要学着怎么赢呢！

金嬷嬷上来就教小姐们化妆、搭配、赏花、品酒……虽然这些东西将来都有人伺候，但是一定要早早培养小姐们的审美意识，让她们知道如何打扮才能得体大方，不落人口实。

……

一天下来，几个小姐凑在书院里吃了平时两倍的饭——学习新东西实在太耗费脑力，而她们不懂的东西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

几位小姐下了课，在书院里吃过晚饭，天已经差不多黑了。书院的小丫头观砚打起灯笼送几位小姐出门。

四人叽叽喳喳，对今天的课程讨论个没完没了，一个不注意，走在最前头的虞知善就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几位小姐蟾宫折桂去了，这么晚了还不回屋，太太也不管着你们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声音道。

“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梅姨娘花红柳绿在外头招摇呢，这么晚了还不回屋，太太也不敢管着你呢。”虞知善学着梅姨娘的声音道。

“三姑娘好厉害的口舌，怎么在挨打的时候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呢？”梅姨娘知道虞知善的痛处在哪里，下了重手使劲戳。

“梅姨娘，请你自重，我们是去学习宫规，你是入夜还在院外闲逛，若是细究起来，这是要受罚的。”虞知静道。

“二姑娘，你一个庶出姑娘，不过是巴结上了太太这个嫡母，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快别做梦了，太太那一屋子黄白俗物，都是给三姑娘留着的，其他人，想都不要想。”梅姨娘挑拨道。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涵养最好的虞知静也生气了。

“我怎么说话老爷都管不到我，你一个姨娘生的在这里说三道四什么？有本事让你妈也来找我麻烦啊，看看是人家三姑娘的太太厉害，还是你那李姨娘厉害。”梅姨娘见自己得了便宜，越发得意。

父亲还真是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也要往府上领，母亲整日操持家务，便宜却要被这些人占尽了。

“梅姨娘有本事，也倒生一个啊。”虞知善冷冷道。

“我生不生，与你堂堂三姑娘有什么干系？罢了罢了，老爷连日的找我，浑身酸疼，跟你们这些姑娘没话说。”梅姨娘高高抬起下巴，进了院子。

林嫣儿有些疑惑地看着虞家几姐妹，这个梅姨娘她还没见过，想不到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别理她，咱们走。”虞知静拉起几人的手，也快步离开了。

可是梅姨娘的话，却在虞知静心中变成了一根刺。

虞知善样样都比自己强，长相，虞知善像虞夫人，鹅蛋脸、高挺鼻梁，一双眼睛黑是黑，白是白，笑起来神采飞扬，活泼可爱。

自己呢？

虞知静看看镜子。

镜子里的人额头太大了，像个胖头鱼，没出阁之前尚且还能用刘海遮挡，若是出了阁，再也不能梳这样的头，岂不是让人家拆穿了西洋镜？眉毛又过于寡淡了，用眉黛描了，到了晚上照镜子，不知道是白天在哪里蹭掉了一块，难看极了。

同样都是虞家女儿，凭什么她就没有托生在太太肚子里？虞知静想起了自己帮太太料理家务的事——太太娘家带来的嫁妆丰厚，加之她善经营、有些不错的想法，这嫁妆便能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变得多了起来，想想这些过了手的东西，最终可能都是三妹妹的，虞知静又开始不甘了起来。

可那是太太的嫁妆，太太怎么处理，老爷是不能有任何微词的。现下只能寄希望于天家娶妻纳妾，好让她赶紧人前显贵、飞黄腾达。

嫁到皇子府上去，自然是有一份天家嫁妆的，若是跟对了人，以后说不定还有封妃的机会，那个时候，嫁给了别人的其他姊妹只有依靠自己的份儿，别说自家其他姊妹，就是太太跟老爷，也要对她毕恭毕敬，按照对待皇妃的礼节来招待自己……

虞知静笑出了声，惹得身边的大丫鬟菊青一阵好奇。

虞知善则没有想到这些方面去，她一面因为梅姨娘说话难听，有些恼恨梅姨娘，一面又对天家选妃不以为然，若是那些人她个个都不喜欢，就算是自己嫁的人以后当了皇上，她觉得也不能接受。

上次赵姨娘的事，虽然父亲处罚了赵姨娘，可是对自己当众下他面子的事耿耿于怀了很久，甚至还间接导致了自己挨打，母亲说的对，这种蠢事万万不可再做了，且看那梅姨娘如何跳梁，只要不真正伤害到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