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说完,老夫人和祁氏的脸色瞬间僵了。
碧心跟着薛兰兮在抄手回廊中走着,直到已经听不真切花厅中的乐声,才停了下来。
薛兰兮在一处廊灯下展开手中纸条,随后,她眉头紧锁着将手中的纸条卷成一卷,伸手动了动廊灯的外罩。
碧心赶快上前稳住罩子,然后掀开一条缝隙,就见小姐将那纸卷一端引在烛火上。
薛兰兮看着纸卷上的火焰,直到她的手感觉灼热,方才松开,让那碎屑接着在地上烧尽。
碧心将那廊灯罩子重新扣好,然后去树下捧了一捧雪,撒在灰烬上,又用脚蹭了蹭,她回头看向薛兰兮,“好了。”
虽然碧心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这样做,但是,她知道自家小姐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她只要跟着小姐就对了。
她忽然想起当初从枯潭寺回来小姐曾让折枝兄长送过的信。
她忽然眼睛睁大,在薛兰兮的耳畔轻声道:“是不是那封信,有……”
薛兰兮轻轻点头,“我们走。”
那纸条上只有四个字,“叶波亭,季。”
那苍劲有力的字,她一眼就认出是出自谁手。
薛兰兮没有走前庭,而是带着碧心沿着回廊往假山的方向拐过去,穿过一道月亮门,越走越是避人。
这里是……
碧心有些惊疑不定,三小姐七岁离京,便一直在江南生活。怎的眼下却对这皇宫如此熟悉?她要不是脚程快,恐怕都跟不上小姐。
当走过假山,看到后面的小亭中那苍劲挺拔的身影时……
薛兰兮的眸中传来一种强烈的刺痛感,她眨了眨眼睛,哑着声音道:“你在这里等我。”
未等碧心开口,她便匆匆而走。
碧心看着三小姐向着亭中走去,她隐隐看到那亭上的匾额,似乎是,叶波亭……
那个一身锦衣的身影,就是卫陵侯吗?
薛兰兮走到亭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绪,这才迈上台阶。上了台阶,便见一男子背身立于亭中。
玄色锦鳞袍,配银制轻甲,背影铮铮。
听到动静,男子转过身来,薛兰兮便在一瞬间看清了他的容貌——面如冠玉,剑眉飞扬,那双狭长的凤眼透露着摄人的光芒。
许是周遭太过安静,薛兰兮有些呆怔,被眼前这副面容迷惑了,忘记了仇恨。
季君珩此时也在打量迈入亭中的女子,披着一袭雪白的狐裘,露出里头紫色的裙边。梳着简单的垂髻,鬓边几朵珠花,显出少女娇俏。
这个女人,却总是让他出人意料。
“薛三小姐。”
“季侯爷。”薛兰兮回过神来,在离季君珩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季君珩剑眉微扬,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薛兰兮,“薛三小姐胆子不小。”
“不如季侯爷多矣。今儿大年初一朝宴,这听雪轩中全是女眷,季侯爷不也来了吗?想来,陛下定然非常得意于侯爷,才使得侯爷可以在后宫中行事自如。”
出口的话有些冲,但是薛兰兮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只要面对着季君珩,她心中的怨和恨,就扑天盖地般地将她困住。
季君珩不想同一女子做无谓的口试之争,开门见山道:“不知小姐遣人送来的信,是何处得来。”
薛兰兮稳了稳心神,“在枯潭寺偶然遇上两人缠斗,其中一人受了伤,无意间将信塞入了我侍女的袖中。”
“你对那二人还有印象吗?”季君珩指了指一旁的石凳,示意薛兰兮坐。
薛兰兮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并没有,其中一个人是蒙着面,另一个人,当时太仓促了,所以……”
听她说完,季君珩沉吟了片刻,也不知信不信她说的话。“想来薛小姐,定然看过信中的内容了。我只想问,你为何,会让人将信送到我手中呢?”
薛兰兮听出季君珩话中的试探,忍不住再次嘲讽。
“季侯爷何必明知故问呢?纵然我随家父才从江南回来,也知道,你是定北王妃的外甥呢!如今姨母有难,莫非你要袖手旁观?”
因两人离得极近,薛兰兮只觉得全身都不舒服。
为了忽视这种感觉,她的手不自觉落在腰间的璎珞上,一圈一圈绕着上头流苏。
“有难?不知薛三小姐从何处看出?”季君珩瞥见她手上的动作,神色微微一变,看着薛兰兮的目光更多一丝打量。
可偏偏薛兰兮一点也没意识到,只皱眉道,“侯爷这是考较我?那信中之意,是要朝廷对定北王军中掺沙子!然后让这些人混入军中的沙子破坏定北军在边关的形象,从而达到削弱定北王府势力,裁撤定北军的目的。”
“定北王府同当年的镇国将军,死守关外多少年,才将北狄的军队阻于关外。如今,朝廷却……过于安逸的生活,就会让人忘记那些远处虎视眈眈的危险!”
因着心中的郁愤,薛兰兮毫无遮掩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待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一个闺中女子知道太多显然不对劲,连忙带头去看季君珩。
果不其然,在他眸中看到了审视!
她心下懊恼万分,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所以,我将信交给侯爷,是希望侯爷可以在朝中想想办法。”
季君珩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淡淡道,“朝廷之事从来不是我们这些臣子可以左右的。”
“侯爷这是还没有做,就打了退堂鼓?”薛兰兮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要知道,圣上纵然如今喜爱侯爷,宠信季家,可谁知道将来呢?”
季君珩扭头扫了她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