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洞房花烛夜。

东宫太子、我的夫君萧献一瞬不瞬盯着我，眼神如同饿狼，一寸寸侵略着我。

躲无可躲，我背过身紧紧闭上了双眼，掩盖着即将溢出来的厌恶和憎恨。

他站起身来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带着上位者的压迫。

一把将我的头发扯起来，逼着我仰面对着他。

「太子妃这是不将孤放在眼里？」

「看来谢丞相慈父心肠没教会你学乖，你说我明日要不要会一会谢丞相？」

我死死拽着手中帕子，想起出嫁前父亲的警告。

若我不乖乖就范，他一定不会放过苏煜。

我皱了皱眉头，眼前浮现出温润如玉的少年，那个我放在心尖十多年的人。

他本状元之才，却为我所累身陷囹圄、前途未卜。

我不能再牵累他。

猛地张开眼，直视眼前阴鸷的双眸，我缓缓站起身，解开腰间的绸带，一件一件，如同凌迟。

萧献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捏着我的下巴生疼。

「太子妃着急投怀送抱，但我却不能饥不择食，好歹我要验验货！」

他的话如同一记耳光，将我拼命撑着的尊严死死踩在了泥里。

「来人，给我好好验验，你们的太子妃娘娘是不是白璧无瑕？」

他话音刚落，内侍和宫婢一拥而上，将我扒个精光。

众目睽睽之下，不着寸缕，如同货物一般被萧献挑剔。

好恨！

下意识想要躲避，奈何手脚被缚，我如同砧板上的年猪。

萧献「扑哧」笑出声，说出的话极尽难听。

「谢思薇，搔首弄姿想勾引谁呢？」

我紧咬牙根，默默承受着一切屈辱。

宫中整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疼痛一寸寸蔓延，冷汗一滴滴滴在地上。

烛火的映照下，他的眼眸折射出奇异的光。

「疼吗？」

我死死咬着嘴唇。

他越是想将我打断脊梁，我越不如他的意。

他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根鞭子，鞭子的手柄粗糙刮人。

鲜血和着冷汗，滴滴答答低落在光洁照人的地砖上。

疼痛席卷全身，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2

情窦初开时，我也曾偷偷憧憬过和心上人苏煜的洞房火烛夜。

唯独没想过那个掀我盖头的会是其他人。

天将亮，萧献早已起身收拾妥帖，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我衣不蔽体，呆呆望着床顶，再也没有心气去挣扎。

「装什么贞洁烈女，最后也不过如此！」

「时辰到了，赶紧起来还要进宫请安！」

侍婢毫不怜惜拉起我，将我扔进浴桶，狠狠揉搓着。

我如同牵线木偶一般任由她们给我穿上厚重的太子妃宫服，挽上累赘的发髻。

宫中众人都似戴着厚厚的面具，喜笑晏晏称赞我们郎才女貌。

只是那打量的眼神却是充满了嘲弄。

我终于见到了那未曾谋面的姐姐谢思妍。

我们长得很像，却又各自不同。

她艳丽如牡丹，雍容华贵，难怪一进宫就获得恩宠被封贵妃。

虽然一母同胞，但我们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她一生下来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而我却被视为不祥，被扔在乱葬岗。

要不是好心的苏大娘，我早已命丧黄泉。

她上上下下挑剔地打量着我，语气轻蔑带着酸味。

「阿献，我这妹妹自小长于村野，不懂规矩，你不介意我教教她吧？」

萧献施施然走进暖阁，品起茶来。

而谢思妍却令侍婢死死将我押着跪在青石路上。

冬日地上的寒凉钻入我的膝盖，丝丝缕缕将我裹挟。

我不知她哪来如此大的敌意。

摇摇欲坠之际，谢思妍走到我身边低声耳语。

「记着自己的身份，别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从未妄想荣华富贵，唯一的奢望只是能和苏煜长相厮守。

可就是这个微末的心愿终究也成了奢望。

想起苏煜，我的心又开始一阵阵疼起来。

3

三朝回门，萧献将我送至门口就被匆匆宣召进宫。

其实我对谢府也不甚熟悉。

父亲严肃地警告我要恪守妇道，别惦记没用的东西。

母亲不咸不淡嘱咐我，谨言慎行，别丢了谢家的脸面。

我和他们属实相看两相厌，早早出门准备回太子府。

即将登车的瞬间，一股灼人的视线死死盯着我。

转身回首，猝不及防下朝思暮想的人儿遥遥站在眼前。

苏煜身着青衫，向来温润柔和的脸，如今略显憔悴和悲伤。

我心下大恸，使劲眨了眨犯酸的眼眶。

不能回头，不要看他。

但眼睛如同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情不自禁瞟向他。

苏煜上前一步稳稳挡在马车前面，死死盯着我的脸。

「阿薇，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相信你是贪图富贵之人。」

他手上的热度透过衣衫，灼痛着我的手腕。

望着他那俊朗温厚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我曾动摇想告诉他一切。

想如同以往很多时候那样躲在他的怀中哭诉自己的委屈和难过。

刚被认回谢府时，我曾绝食抗议。

奄奄一息之时，父亲气定神闲告诉我苏煜舞弊被抓。

「我知苏煜有状元之才，但你猜为何他会因舞弊之嫌下狱？」

「如若你再这么不懂事，苏煜那双写字的手我看不要也罢。」

权势面前，我的命不如一只蝼蚁。

我可以为了心中所爱去死，却无法不顾苏大娘的养育之恩和苏煜自小到大的呵护之情。

这是我欠他们的！

临嫁前，我去天牢见了见苏煜。

自小到达，我都是苏煜的小尾巴，是邻居口中他的童养媳。

他待我以真心，纵使清贫却从未舍得让我受半分委屈。

「阿薇，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证明自己的！」

我掩去眼中湿意，扯起唇角，冷哼一声。

「苏公子怕是不知，我如今是谢府千金。」

「区区一个清贫书生，怎配让我下嫁？」

「今日前来是要跟你说清楚，以后别再来烦我！」

在他错愕又失落的眼神中，我迅速转身，落荒而逃。

汹涌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模糊了双眼。

理智渐渐回笼，既然已经踏出第一步，我已无回头路。

「苏公子，请自重！」

「如今我已嫁他人，请你不要像狗皮膏药一般撕扯不清！」

他满含希冀的眼一点点暗下去，双唇紧抿。

「阿薇，只要你愿意，我愿意带你离开京城，远走他乡。」

我的心中如同起了暴风雨，潮湿地绝望着。

伸出手，一根根掰开他的手，冷漠又决绝。

「苏公子，我的丈夫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你一介贫困书生凭什么认为我会舍弃他随你私奔？」

「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我仓惶转身钻进马车。

车帘缝隙中，他苍白着脸，满眼猩红失魂落魄。

4

回到太子府时，萧献早早坐在房中。

刚一进门，就被他拽着甩到床上。

他欺身上来，紧紧咬住我的耳垂，灼热的气息徐徐吹进我的耳朵。

「今日回门见了谁，让你这么魂不守舍？」

我双手死死顶在他的胸前，抗拒着他的靠近。

「太子妃总是学不乖，这可怎生是好？」

他慢条斯理将我的双手束缚在床头，转身从身后的匣子中摸出一柄匕首。

冰冷的刀尖沿着我的脸颊一路往下。

「你说在哪做个标记好呢？」

闻言我方知他要做什么，惊恐地睁大双眼，泪眼婆娑哭求。

「我已经都说清楚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萧献狰狞着脸，毫不顾忌我的哀求。

突然胸前一阵剧痛，温热的鲜血划过肌肤，汩汩蔓延。

「萧献，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我目眦欲裂，紧咬牙根，冷汗顺着额头一滴滴滴落。

我是疼晕过去的。

梦中如同置身火海，欲跑无门、欲哭无泪。

恍惚中我似乎听到了谢思妍的声音。

「阿献，我们何时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萧献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再等等，时机还不成熟！」

「你不会是喜欢上我的好妹妹了吧？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她只是一个替身！」

谢思妍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断断续续，最后化为低低的娇吟。

「她只是个玩物，用完了自会有她该去的地方！」

我紧紧拽着被子，死死咬着嘴唇，生怕一不小心发出声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只是因为这张和谢思妍一模一样的脸，就被他们选做成了替身。

茅塞顿开，突然明白为何新婚进宫拜见，谢思妍第一次见我就给我难堪。

只是因为她爱慕萧献，她醋了。

而萧献却心安理得的让她折辱我。

这对狗男女！

为了他们一己私欲，毁了我、也毁了苏煜。

5

但我能如何？

无权无势，就算知道了他们的阴谋我又能拿他们怎么办？

临近年关，苏大娘的生辰将至。

苏大娘将我从乱葬岗捡回家，从小悉心照料，在我心中她就如同自己的亲娘。

趁着萧献宫中当值的时候，我悄悄溜出了太子府。

只是短短几个月，苏大娘竟然老了很多，往日自得的一头青丝如今也花白了大半。

她躺在床上，咳嗽一声紧接一声，声嘶力竭。

我熟门熟路倒了杯水递给她。

她眯着眼盯了我许久，方才认出我。

她颤抖着一双手，想要握我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缩了回去。

我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她干枯的双手。

「阿薇，临死前能再看到你，老天对我真是不薄。」

我拼命忍着眼中的泪，使劲摇了摇头。

「别说丧气话，我回去就找最好的太医来看您！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她吃力地拍了拍我的手。

「傻孩子，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

「我只是遗憾苏家没有福分留下你。」

卫母闭了闭眼，缓了口气。

「你和阿煜都是好孩子，我本想着你们能守望相持一辈子！」

「如今却……」

她从枕头下摸出一根玉簪，颤颤巍巍递给我。

「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女儿，这个簪子是我的娘亲留给我的，如今给你就当留作念想吧！」

说话间，外面传来脚步声。

苏煜掀帘而入，似是未料到我在屋中，站在门口愣了愣又提步走了进来。

「阿娘，如今人家是高贵的太子妃娘娘，哪会稀罕你这破玉簪子。」

苏煜满脸的陌生和疏离，再不似从前那般温柔缱绻唤我「阿薇」。

这都是我自找的。

谢思薇，这不是你想要的结局吗，为何还要矫情难过？

我在心中暗暗唾骂自己。

借着转身的时机擦了一下眼角的泪，匆匆告别苏大娘，急切想离开这个我曾经无比眷恋的地方。

经过苏煜身边时，我们的衣摆交织又分开，他一动不动，未多看我一眼。

刚进屋，萧献已在屋内，不知坐了多久。

「太子妃去了何处？」

我装作若无其事，拢了拢鬓角的发。

「只是随便走走。」

他抬起头，满眼阴鸷，深如漩涡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随便走走就走到了京郊的苏家？」

「太子妃怎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