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蕴最穷的那年。
我离开了他。
后来,他功成名就,不择手段的娶了我。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是他的白月光,是他的意难平。
却又在背地里,和不同的女人牵扯不清……
顾之蕴又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
听别人说。
这次,是个十八线小明星。
女孩名叫许思思,刚大学毕业的年纪,最是清纯可爱。
顾之蕴身边女人无数,她似乎是留的最久的那个。
朋友们都劝我小心一点,他们说,这个女人,很不一般。
顾之蕴这次,有可能动了真心。
我淡淡一笑,只把话题转在了别处。
然后将目光瞥向了床头柜上的体检报告单上。
洁白的a4纸张上清清楚楚写着癌症——
晚期。
是的。
我就要死了。
一个死人,为什么要同活人争呢?
他们爱的死去活来也好,爱得惊天动地也好。
总之,
皆与我无关。
第一次见许思思,刚好是我去复查的那天。
医生拿着我的报告,不住的皱眉。
他说,我的情况很严重。
「你的家属呢?」他推了推眼镜「这个情况,必须要通知你的家人。」
「后期手术也需要你家人的配合。」
「我没有家属,」我憔悴的笑了笑「医生,你直接告诉我——」
「我究竟还能活多久?」
「你…」
医生停了一停,看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同情。
「你有没有什么还未完成的愿望?」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想了一想,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片大海。
蔚蓝的海岸,上面镀着一层浅浅的金光。
那是我年少时就想去的地方。
如今都要死了,总要完成这个遗憾吧。
我笑了笑,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碰到了许思思。
她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站在我家别墅门口,来回踱步。
像是等待已久。
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许思思大踏步的走了过来,捧着胸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我。
「落落姐,」她递给了我几张账单,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我这些天的消费记录「你最近干什么了?怎么支出这么大?」
「你知不知道,你卡里的每一笔钱,都是公司里的资金。」
她说起话来高高在上,俨然一副顾夫人的作派。
「现在公司运营的这么困难,你不心疼顾总,我还心疼呢…」
「你拿用什么身份跟我说的这些话?」我冷冷的打断了她「公司的财务?」
「还是顾家的小三儿?」
「如果是财务的话,我身为顾夫人,你自然无权质问。」
我勾起了唇角,眼里带着挑衅。
「如果是小三的话?那就更没资格了——」
一句话,令她恼羞成怒。
「你…你…」女人猛的变了脸色「你凭什么说我是小三!」
「要是我…要是我先遇到的顾哥哥,」她咬了咬牙「顾夫人的位置,还不一定是谁的呢?!」
「现在也不晚。」
我抬了抬眼皮,轻轻笑了一下。
「去问问你的好哥哥——」
「愿不愿意,」
「让我把顾夫人的位置让给你?」
我抬眼,话说的很平静。
「他要愿意的话,我随时拱手相让。」
「可惜呀,」没有给她任何回答的机会,我转过了身「你没这个本事。」
与顾之蕴的女人们周旋了这么久,我自然知道哪些话最能刺痛她们的心。
「你…你…」许思思瞬间红了眼眶,她向前一步,气急败坏的推了我一把。
却被我轻巧的躲开了。
她脚下不稳,踩着高跟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池落!」身后突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是顾之蕴。
也不知为什么这么巧,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顾…顾哥哥…」许思思仰起了小脸,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了下来「你不要怪落落姐。」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好拙劣的演技。
「来,乖,没事的,」顾之蕴小心翼翼的揉了揉她的伤口,继而又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
「池落,」
他冷冷的叫出了我的名字。
「你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
我淡淡的「哦」了一声。
擦肩而过的瞬间,顾之蕴拽住了我的手腕。
「道歉。」
我抬眸。
与他四目相对。
「愣着干什么,我让你给她道歉!」
我有些恍惚。
这是他第一次,为了外面的女人,和我动怒。
我看向许思思,细微的光照在了她的脸庞上,衬的少女稚嫩又清纯。
干净的就像一个瓷娃娃。
或许,她真的不一样吧。
见我迟迟不语,男人咬了咬牙。
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让你道歉——」
「如果我不呢?」
我用力的扯开了他的手,从他身边经过。
「池落!」他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却没想到他后面说出的话让我无比寒心……
「你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吃穿用度,靠的都是顾家!」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在他眼里,我爱慕虚荣。
贪恋荣华富贵。
势必会为了钱而向他低头。
但这次,他错了。
我都要死了。
一个即将离世的人,怎么可能会被钱威胁到呢?
「随便你。」
我淡淡开口。
然后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转身离开。
昏昏沉沉间,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遇到了顾之蕴。
十八岁的顾之蕴。
那时的他虽然很穷,却总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我最好的。
我陪着他一起吃路边摊,他陪着我手牵手,在校园的操场上散步。
那时的日子,过得简单而又幸福。
十八岁生日的前夕,顾之蕴问我,想要什么礼物?
我知道他囊中羞涩,便轻轻的拉起了他的手,告诉他。
我什么都不要。
我只要他在我身边。
那是发自内心的话。
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渴求。
可真正到了生日那天,他还是给我准备的礼物。
是一张去水族馆的门票。
「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看海,」少年站在雪中,耳朵冻得通红「我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
「我想先用这个,暂时的弥补你的遗憾。」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票根的价格。
整整181元。
我太了解他了。
他的钱,一向来之不易。
我甚至不敢想象,为了这些钱,他受了多少委屈?
看着他冻着发青的手指,我忍不住哭了眼眶。
暗暗道了一句「傻子。」
一滴泪顺着脸庞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落落……」顾之蕴顿时变得手足无措了起来「怎么了?」
「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礼物?」
「喜欢。」我朝着他伸出了手「非常喜欢。」
「谢谢你,顾之蕴。」
你让我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你放心,」他轻轻顺着我的长发「迟早有一天。」
「我要带你去见真正的海。」
少年语气真挚,他抱我的力度很紧很紧。
这个承诺,我记了好些年。
可是后来分开,承诺便不作数了。
19岁,20岁,21岁……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看到那片属于我的海。
迷迷糊糊间,我接到了顾之蕴的电话。
他唤我「落落。」
「对不起。」
他的语气那么的温柔,好像我们从未分开过。
「阿蕴,」我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带我去看海好不好?」
「你之前答应我的…」
「你快带我去看好不好?」
「我现在,马上就要死了。」
说着说着,我的情绪突然崩溃,大颗大颗泪珠砸了下来。
「我怕再晚一些,就看不到了……」
「你在发什么疯,」对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怔住。
是许思思。
「你现在为了让顾哥哥回去,都已经胡言乱语到这种程度了吗?」
女人的声音尖锐而又刻薄。
「说实话。」
「像你这么爱慕虚荣的女人,最好快点去死。」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
手机里传来了「嘟嘟」的声响。
隔着满眼的泪花,我下意识抬眸。
周围黑漆漆的,空荡荡的房间,什么都没有。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
一场让我锥心刺骨,痛至难言的梦。
第二天,顾之蕴来了。
开门的瞬间,我愣了一下。
「怎么了?」男人垂着眼,从我身边经过「是不欢迎我吗?」
「你来做什么?」
我冷眼瞧着他。
整张脸上没有一点情绪。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上下打量着我的房间。
随后将目光落在了散落一地的衣物上「怎么这么乱?」
「明天,我替你请个保姆。」
他的语气那么的自然,好像又恢复到了丈夫这个身份里。
「顾之蕴,」我冷冷的叫出了他的名字「你回来到底有什么事?」
未等他开口,我又接了一句「如果没事的话,请离开。」
「我这里不欢迎你——」
「公司的事情我都处理好了,」他打断了我的话「明天,」
「我陪你一起去看海。」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机票,递到了我的面前。
这算什么?
求和?
还是对我昨晚大吵大闹的施舍?
细微的光顺着落地窗洒了下来,脑海里倏然之间闪过许多画面。
他这些年的冷漠,一次又一次的争吵。
以及那样的在媒体面前诋毁我。
还有,许思思昨晚的那些话。
一幕又一幕,锥心而又刺骨。
所以我接过了他手中的机票。
然后,当着他的面,撕的粉碎。
「不需要了,顾之蕴。」
我抬首,看着洁白的纸片在一点点落下。
像极了十八岁那年飘落不定而又紧握不住的雪。
「我不想去看了。」
说完这句话,我转过了身,如释重负。
他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久好久,男人冷冷开口「你在发什么疯?」
「大半夜,让我履行承诺,」他咬了咬牙,瞬间红了眼眶「现在我人来了。」
「你又说不想去看了。」
「你是把老子当猴耍吗?」
「是啊。」我笑着承认「我就是把你当猴耍呀。」
「说起来,你也真贱。」
我有意在他面前发出了一句轻叹。
「我让你滚就滚,让你来就来,」
「跟个狗一样,任凭人使唤。」
一句话,揭开了他内心深处最为痛苦的那道伤疤。
男人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盯着我。
下一秒,他拽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推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然后欺身而上。
他喊我「池落!」
「你辜负了别人的真心!」
「你不得好死!」
男人双眼猩红,死死的扣住我的脖子,恨不得要将我置于死地。
「你个拜金的女人!」
「你压根不配得到我的爱!」
我下意识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你真的这么看我吗?」
「不然呢?」
「我穷困潦倒的时候,你离我而去。」
「现在我功成名就,你又装出一副受了多少委屈的样子。」
「你自己说,」他咬着牙一字字开口「你恶不恶心?」
原来,他是这么想我的。
泪水突然涌了上来,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过往的一幕幕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时候,我陪他吃路边摊,陪他在寒风刺骨的天里跑外卖。
陪他站在刮满风雪的十字路口里发传单。
陪着他搬进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但即使这样,他仍记不住我的半分的好。
他只记得我是如何离开他的。
仅此而已。
我可以原谅他,但十七八岁的池落呢?
那个陪他吃尽了苦头的池落,能原谅他说出这样的话吗?
「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眶,我笑着承认「我就是这样的人。」
「拜金虚荣。」
「如果不是因为你后来有钱了,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嫁给你。」
他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
却突然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是许思思。
电话的对面,女孩哭的梨花带雨。
只唤他「顾哥哥…」
「我真的错了……昨晚我不该抢你的手机的…」
「求求你原谅我…」
「你当时喝醉了酒…我怕你们吵起来…所以才…」
男人沉着眸子,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顾哥哥……我现在就在天台…」她越说越激动「要是你不原谅我,我马上就从这里跳下去…」
伴随着女孩的哭腔,依稀能听见周围若隐若现的风声。
「池落,」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我的耳边「求我。」
「只要你求我,我马上和她划清界限。」
「只要你愿意求我,」
男人加重了语气。
「从此以后,我们中间,再不会出现任何一个女人。」
他说着这样强硬的话,可那眼神里分明带着恳求。
好像是在说「落落。」
「你服个软吧。」
「你觉得我需要吗?」
我眯起眼睛回应他。
顾之蕴,我们之间,早就没可能了。
我会永远在你心目中留下一个恶毒的形象,而你,也会永远恨我。
一切皆如我所料。
顾之蕴沉默片刻,随后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三次复查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去了一趟高中时的学校。
绿荫的小道,空旷的操场。
这里的每一处,都有我和顾之蕴的身影。
就在我漫无目的地徘徊时,有人唤住了我。
「池学姐!」女孩剪着一头清爽的短发,一脸的朝气蓬勃「你好啊!」
「你,」
「认识我?」
我不明所以。
记忆中,似乎从未有过她的身影。
「当然认识你了,」她快步走了过来,与我并肩同行「你和顾学长可是咱们学校有名的cp呢!」
「同班同学,青梅竹马,年少相知,终成眷属。」她眼里的光亮晶晶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学生时代独有的青春气息「我好羡慕啊。」
我冷笑了一声。
「对了,池学姐!」女孩偏过头来看我「你当初为什么跟顾学长分手啊?」
「能因为什么?」我双手插兜,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跟网上说的一样呗。」
「我拜金。」
「我嫌他太穷了,所以就离开了他。」
「后来他有钱了,我就巴巴贴了上去。」
这是所有人都想听到的答案。
反正我如今都要死了。
就如他们所愿吧。
「我不信,」女孩愣在了原地「我不相信池学姐会是这样的人。」
「你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就跟他在一起,」
「陪他吃了这么多苦头,」
「怎么可能会嫌弃他穷呢?」
我愣住,心里不由得生出一阵酸楚。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都能看明白的事?
顾之蕴却始终看不懂呢。
「是有什么——」女孩看出了我的犹豫「难言之隐吗?」
「算是吧。」
我依稀记得,那是高考的前夕。
也是全校体检的第二天。
那天,医生找上了我。
他说,我的胃部里有一块小小的阴影,具体是什么,看不清楚。
需要我去好一点的医院查一查。
我害怕极了。
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从小被爷爷奶奶抚养长大。
每年的收入勉勉强强只够温饱。
家里根本支付不起太大的开销。
看得我哭的和小花猫一样的脸,顾之蕴只骂我没出息。
「你怕什么,」他轻轻擦过我眼角的泪「大不了我辍学打工给你治病。」
「不可以,」我打断了他「你要好好上学!」
对于穷苦人家的孩子来说,上学,是唯一的出路。
「好了,」他弯起一张桃花眼,得意洋洋的朝我扮了个鬼脸「别想那么多了。」
「医生不是说只是可能吗?」
「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
……
「后来呢?」小学妹抱着课本,垂下了眸子「你生病了对吗?」
「是的。」
「我生病了。」
我长叹了一声,将目光放于长空之上。
我们去了市里最好的医院。
医生告诉我,是胃癌早期。
不过好在我还年轻,治愈率很高。
不用太担心。
「手术费用是多少?」
「这个…」医生推了推眼镜「大概需要几万块吧。」
几万块。
确实不算太贵。
但对于彼时的我来说,却是天文数字。
我知道,等做完手术后,还要吃药维护和定期复查。
实在负担不起。
「什么时候安排手术?」
望着医生殷切的眼神,我久久不语。
趁着另一位病人进来的功夫,我随手拿了一张检查单,走了出去。
「怎么样?」门外的顾之蕴一脸的关切「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我故作轻松的把报告塞在了他的怀里「没什么大问题。」
「就是有点营养不良。」
「所以哦——」我仰着脸朝他卖萌「你以后要多照顾我一点。」
他拿起了报告单,上下扫了一眼,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
「以后你说吃什么,咱们就去吃什么。」
看着他激动的表情,我的心口蓦的一疼。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
想到了我们俩这么多年经历的风风雨雨。
想到了他为了省下两块钱的公交,足足走了几公里。
却在得知我生病的第二天,替我找了市里最好的医生。
几百块的挂号费,眼都不眨的砸了进去。
这么多年,只要是关于我的,他从不会犹豫。
他那么的好。
那么替我着想。
我又怎么能,拖累他呢?
癌细胞扩散的速度很快。
只几年的时间,就从初期扩散到了中期。
虽然有药物控制,但还是抵挡不住大势所趋。
我只记得,分手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昏暗的路灯下,他撑着伞,跟我说起了未来的规划。
他说,他租下了一间门面。
虽然位置很偏,但租金很便宜。
他打算在那里做个小生意,等赚足了钱,就进行二次投资。
再在别的地方开几间分店。
在他的规划下,未来显得真实又美好。
在这一刻,我清楚的意识到,是时候了。
「我们分手吧,」我打断了他的话。
「为什么?」他有些懵,举着的手横在了半空中「是我做错了什么了吗?」
我长吸了一口气,然后以最恶毒的话。
说出了这么多年的他一条条罪过。
「因为我受够了。」
「受够了每天不是路边摊就是方便面,受够了陪你一夜一夜不停的跑外卖,更受够了,每天住在寒冷潮湿的地下室里。」
「我才二十多岁呀,顾之蕴,」我眼眶发热,死死的盯着他「你凭什么让我陪你受这么多委屈?」
「吃那么多的苦?」
「落落,」他拽住了我的衣角,几乎是在恳求「不要这样好不好?」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红着眼眶保证「我以后一定会挣很多很多钱的。」
「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要离开我……」
「给我一点时间…」
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个要失去所爱之物的孩子。
可怜无助又手足无措。
「我给的时间还不够多吗?」我移开了视线,眼泪夺眶而出「是你自己没出息。」
「顾之蕴,以前的我幼稚又天真,以为爱就能克服一切。」
「但我清醒过来了。」
「爱是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我只要钱。」
我话说的绝情又果断。
「你骗我的?对不对?」瓢泼大雨下,他悲痛欲绝「你只是为了气我,才说出这样的话?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