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与京城中其他男子不同,他提倡男女平等,还说:「三妻四妾是你们这个旧社会的陋习,得改。」
那时我便想或许他是个可托付终身之人。
可成婚没几年,一房房的娇妻美妾往府里抬时,他又说:「身处这个社会,我也无可奈何,只能顺应时代。」
后来,我死在了往日里他最瞧不上的宅斗中,也只被一句「福薄」潦草带过。
再睁开眼,我想也是时候让他知道,我们这个旧社会除了三妻四妾,还有嫡庶贵贱。
1、
我也记不清这是方子期抬进府的第几位姨娘了,我已有孕在身,不想与她们过多纠缠,只是整日呆在自己的院中。
没曾想,她们还是在我的吃食上动了手脚。
身下一股黏腻陌生的感觉,一旁的小秋急忙去请了产婆和郎中,
可…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我哭得撕心裂肺,央求方子期一定要彻查下去,还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一个清白,
可他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女子生产本等同于半只脚跨进了鬼门关,如今这个结果终究还是你福薄的缘故。」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去了那些「凶手」的房中。
双眼早已经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看着那离去的背影,与我记忆中的模样有些不同。
身子愈来愈轻,我的思绪也开始逐渐模糊,似乎又回到了我与他的初识的那日。
……
我第一次见到方子期时,他在众人面前作了一首诗:
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他说:「日后我娶妻,一人便足以。女子不应该是男子的附属品,也不应该终日困在那暗无天日的宅子中,她们应该也有自己的追求。」
不得不说,那一刻我确实动心了。
我,江揽月,堂堂宰相之女,别说区区一个门客的正妻,就算是那些皇子们前来也得看我自己的意愿。
可方子期来江府求娶时,我还是义无反顾地磨着父亲答应了。
因着父亲的提携,他的官位越来越大,也开始慢慢地习惯于出入那些风月场所,
瑶娘便是他从那儿带回来的第一名女子。
方子期说:「其他官员都如此做派,若我表现得不同,岂不是自找麻烦?」
「月儿,身处在旧时代,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可后来,这无可奈何就变成夜夜笙歌;
当初的一人足矣,也变成了一房房的娇妻美妾。
我安慰自己,只要给他生个孩子,或许一切还是会回到正轨。
可到头来,不过只是我在痴人说梦罢了…
2、
「小姐,小姐,姑爷…今日又说不回来用晚膳了。」
意识逐渐回笼,我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竟然像未有孕时得那般平坦。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肤若凝脂,眼神清澈,活脱脱一位貌美的小娘子。
我这是重生了吗?
依稀记得,有了身孕后,我的脸极速衰老,堪堪桃李年华这眼角就攀上了几抹细纹,之后便一直不敢照镜子。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一阵熟悉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是小秋。
如今这模样和这人…倒真是令人怀念。
「小秋,收拾收拾,陪我去趟暖香阁。」
她一脸疑惑,可奈何是主子的吩咐,也急匆匆地去准备了起来。
暖香阁,表面上说是京城中那些个文人骚客的「净土」所在,实际上那里面的女子就是供达官贵族享乐,与寻常青楼又有何异?
而那瑶娘便是暖香阁的头牌,也是上一世害我那未出世孩子的主谋之一。
我戴着面纱在小厮的带领下进了一个雅静的厢房,我虽是个女子,可给的银子足够多,他们便也叫了瑶娘前来。
或许她在小厮口中得知这次的客人是名女子时也有疑惑,可见我揭下面纱心里也明了了一大半。
「原来是方夫人,方大人今日可不在我们暖香阁,您怕是来错地方了。」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丝的得意。
我漫不经心回道:「今日我不是来寻方大人的,是来寻你的。」
「听说瑶娘想进我们方府,可有此事?」
听我这么说,她刚刚还诧异的眼神瞬间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想必方大人已经同您说了此事。我与他一见如故、犹如知音,我多次同他说无需这般,可他生怕委屈了我似的,说一定会风光迎我入府。」
我直接冷哼一声,示意着刚刚守在门边的嬷嬷,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房间。
「你...你打我?」
「若是方大人知晓你的行径,定会狠狠地责罚你!」梨花带雨的模样确实令人心疼。
可我并不是那些肤浅的男子。
我自顾自地喝着面前的茶水,像上位者睥睨一般说着:「方大人?若是我在,他才是方大人;若没有我,你口中的那位方大人是哪位?」
四周看热闹的人都围了过来,见美人落泪似乎是想与我分说几句。
我淡然丢下一句:「你们别忘了,我除了是方府的主母,还是宰相的千金,你们自己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个胆量得罪我。」
此话一出,刚刚满脸愤慨的那些旁观者立马识趣般都闭了嘴。
我继续说着:「说好听点是唱曲儿的,说难听点不过就是个妓子,还异想天开同我共侍一夫?」
一旁懂事的嬷嬷也附和道:「一脸狐媚像,小姐若是不爱看,老奴帮您把她的脸化花可好?」
我捂着嘴笑,随意地摆了摆手。
上一世,方子琪总爱把「人生而平等」这句话挂在嘴边,久而久之我也深受浸染,很少用自己的身份来威吓他人,
不管是下人、姨娘、或是那些贵妇人们我都做到一视同仁。
可重来一世,我倒是看明白了,这一视同仁是没错;
可对于人渣来说,若是不让他们看清楚何为「高低贵贱、礼义廉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父亲这些年来在官场上的打拼?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瑶娘的怒骂声和求救声,可无一人敢上前,
这就是所谓的高低贵贱之分。
3、
「大胆刁奴!快住手!」
嬷嬷那刀只离得瑶娘还有一公分时,方子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衣衫不整、睡眼惺忪,或许又是从另外一个女人堆里刚跑出来。
「江揽月!你怎会变得如此这般仗势欺人、恃强凌弱!」
「人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可生来就应该是平等的。你如此做派,仗着自己是宰相千金,就能不顾他人性命、残害他人,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哼!又是这番「天下有没有王法」的言论。
上一世的我或许会犯花痴,沉醉痴迷于他的说的条条道道;
可这一次,我已然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于自己有利,便是无可奈何;
于自己不利,便高举“平等”。
如此做派,才真是让人嫌恶!
刚刚破口大骂的瑶娘见到他,立马换了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哭诉着:「方郎,我不知哪儿得罪了你家夫人,她仗着自己是宰相千金竟...竟想划花我的脸!」
方子期心疼得将她揽在怀里,当着我的面轻声安慰着。
上一世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他都这般行事了,我还替他找借口为他开脱。
宽慰自己或许真是身不由己,可笑至极!
「方子期,你这是想纳这瑶娘为妾吗?」我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他。
他或许还以为我爱他如命,种种行为不过只是在闹脾气,竟不要脸地走近来摸了摸我的手,
「月儿,我的那些同僚们家中都妻妾成群,就我只有你一人实在是不合群。」
「他们总是明里暗里地嘲笑我,身处于这个旧时代,我...我也无可奈何。你要多多理解我。」
我嫌弃地抽出手来,当着他的面用帕子擦拭了好多遍。
「既然如此,纳吧!」
听我这么说,他似乎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兴奋,全然不在乎我刚刚所做的动作,
可下一秒,我说的话又让他脸上不由得乌青了好几分。
「妾室,那不过就是府里的下人。心情好的时候赏口饭吃;心情不好便随意处置。」
「我贵为方家的主母,打骂一个下人而已,你还要跟我谈论王法吗?」
今日阴阳怪气的我属实是让他陌生,他咬牙切齿道:
「江揽月!我之前多次同你说“人生而平等”。在我们那儿,没有什么所谓的下人主人,每个人都应该是自己的主人,每个人都有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利!而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你今日怎忽然变得如此恶毒,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我想是莫名地被戳中笑点一般,开怀大笑道:「方子期,你莫不是忘了,你口中的这个旧社会除了三妻四妾,还有嫡庶贵贱。」
「来人,把这什么娘给我拖出去打一顿,再丢回老太太那儿,看看她会不会同意自家儿子纳一个妓子为妾。」
身边那些嬷嬷都是我出江府时就带着的,一个个手脚快得很,
瑶娘上一秒还以为自己找到了救星,下一秒又哭得撕心裂肺地被拖了出去。
方子期是想去拦,可我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嬷嬷怎能让他如愿,一个个堵在门口完全不把他当回事。
看吧,离了我,他什么也不是。
我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趾高气昂地看着摔在地上的那名男子,
「在变得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方子期,是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丢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将他一人丢在了暖香阁。
上一章
菜单
